十年前我们是同学,十年里我们一起携手做过很多展览,十年后我们决定一起写一本女性艺术的书......源于自身经历和太多想说的话吧,祝我们的艺术之树常青,就像厦门的植被,也祝我们为女性们说的话更真实、充分一点!下面是我们远在纽约的小妹谢筱鄄为她写的采访故事......
小米,2018年4月
“很庆幸可以选择艺术这个职业,把我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呈现出来。不论是痛苦,美好或者是迷茫与恐惧,都可以通过作品得以呈现,它是我用来对抗人性的虚无和矛盾并与这个世界交流的一种形式,也是我内心最静谧的栖息地。”
——周宏斌
周宏斌、谢筱鄄和纽约的朋友
艺术旅程的开始
跨界
大学毕业之后周宏斌就受聘于厦门集美大学美术学院设计系,业余时间参与一些设计相关的项目,然而本性向往自由的她,难以忍受客户对于她设计作品的桎梏。最终,她选择了在中央美术学院读研究生,并尝试新专业-数码媒体。
在央美,她选择了从摄影作为她创作媒介开始起步。
然而艺术的旅者通常殊途同归。
慢慢地她发现单一的媒介并不能完全表达她的艺术灵感。而实际上,她从大学阶段尝试用Video创作,研究生阶段的摄影与绘画,到研究生毕业之后的雕塑装置,经过长时间的积累和修炼,她的作品慢慢开始成熟,超脱了媒介的限制而慢慢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熔炉
央美这个艺术熔炉为周宏斌的艺术生涯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央美学术氛围好,平时会有很多讲座,平时老师不会太管你,主要靠自己去摸索,去感受。从小到大,我们思维里受的都是传统教育,所以就觉得架上绘画,国画,油画这些才是艺术。我们受到的教育是美的东西才是艺术。
而读研究生之后,就打破了这种原有的固有思维,打破了对艺术的原有看法,原来艺术可以用这么多种媒介去表达,还有就是‘艺术不只是美’,它可以是丑的,或者可以表达你情绪的,不一定画面上看起来是很美的。像可能现在看一些很美的东西,但其实它只是一件工艺品,属于工艺美术的范畴”,她感慨地说道。
2008年从央美毕业之后,她一直不停地想要突破自己。2013年她受韩国光州美术馆之邀回到北京,以此为契机,她开始尝试从二维平面作品转变到三维的雕塑装置,即《观者必是被观之物系列》。
《观者必是被观之物系列-4》
对她来说,摄影相对于雕塑的优势在于摄影比较容易操作,不需要像雕塑那么多的对于女性来说身体负担比较大的工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还是选择以摄影作为创作的主媒介。
也因此,大家习惯性地将她定位为影像艺术家。然而她觉得单纯的把她定义为影像或者摄影艺术家的话那太狭窄了。她认为艺术创作,任何一种形式和媒介都是次要的,关键在于是否能用艺术表达自身的经验和想法。
《静.物II》
“玩”
周宏斌的早期创作主要是以一种“玩”的心态。她在技术上希望有所颠覆,偶尔会习惯性地使用自己在艺术设计中接触到的电脑软件进行后期加工,所以画面中的元素比较多。
“当时年轻心态,浮躁,想要的东西太多,艺术创作主轴并不明确”,她对自己评价道。而她的创作手法,则是受到了如德国艺术家托马斯·德曼德(ThomasDemand)的影响,给人一种超现实感--不局限于你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例如这幅她刚进央美所作《是你是我-2005》,画面效果类似凸透镜,用了三维层面的技术。
《是你是我—香山》
《是你是我--迷宫》
《是你是我--操场》
早期她的作品大多以自身形象为主体,以自身为模特来表达个人情感和内心潜在意识。因此,从画面中我们往往能直接感受到她乐在其中的创作热忱。
如果说早期的作品体现的是她心中的艺术“火种”,那么她的朋友们对她的“玩”的心态的肯定则是这艺术之火取之不尽的燃料。比如连续策展了香港巴塞尔影像环节的资深策展人李振华,珍藏了她在央美的第一批作品《是你是我》。
艺术风格与沉淀
积累与归零
在“玩”的心态下,她开始不断探索自己艺术本心。逐渐地,她感悟到“加”是一种积累,而“减”才是能真正反映她的生活状态和艺术追求。她更在意的是如何在探索新的思想的时候,不断让自己归零,然后再来探索一种新的可能性的想法。
2013年标志着周宏斌的作品逐渐走向成熟期。如果说早期北京的喧嚣与热闹激发了她的创作热情,那么厦门的安宁与包容让她得以静下心来跟灵魂对话。而在厦门生活当中,她进入婚姻有了小孩之后,内心中对于简单的生活也更加渴望。
虽然法国的摄影大师布列松说“摄影是对一瞬间的捕捉”,但在她看来,摄影也应该是我们生活和成长经验的积累的体现。这种对于简约的渴望直接反映在了她的作品的风格上。
“少即是多”
她的作品既不属于纪实,也不刻意赋予任何目的或者意义,比如社会批判性,宗教意义和政治目的等。“我作为一个生命个体,只是想要单纯地用作品来呈现自己的生命能量以及对生命的探索与体验”,她如是说。
周宏斌的创作受到明代书画家徐渭(国画写意风格的代表之一)的影响。徐渭善于留白,寥寥几笔,但是作品内容给人感觉很丰富---似像非像,让人浮想联翩。下面这幅作品取自她的《水族馆-兔子》系列。
《水族馆-1》
“选取兔子形象是因为当时看了很多的古画,很喜欢里面的兔子”,她告诉笔者。注意到这幅作品中的荷花,她只留了荷花的花茎根部,其余部分都去掉了。
“当时老师朋友们建议加点荷花和叶子更美,但对我来说,这种‘美’已经不是我的艺术追求了”,她补充道,“我们身处这个世界中,受到的诱惑很多,包括各种各样的创作风格,表现技法,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归于‘一’。这个‘一’不仅是对于技法和画面的简化,也包括了对于自己创作初心的坚持”。
《水族馆-兔子》系列她陆陆续续做了10年,共30多幅作品。“少即是多”代表性的作品也还包括她的《静。物》系列。
《静。物》
远离北京喧嚣的生活反而让她与艺术界的联系更加紧密,比如2014年在香港AJC画廊举办的个展,以及2017年在纽约SOHO区MicheleGallery举办的美国首个个展《Habitat(栖息地)》。
艺术是文化的载体
从周宏斌的作品中,我们能感受到深入骨髓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在颜色上如宋代青瓷般的讲究,而从构图上她几乎所有作品都有中国绘画艺术的痕迹,比如《更好的情况是不存在的》系列,《是你是我》等作品。
《更好的情况是不存在的》
在作品所体现的理念上,比如她对于自己雕塑和摄影作品的简化,则能感受到中国传统哲学特别是道家“万法归一”思想的影响。“大学的时候有时候会经常在图书馆看一些古代的画册,会有一种特别安静的感觉。
虽然我很羡慕古代人的平静祥和的生活状态,但再用古代的技法已经很难重塑古人那种感觉了,这也是我当初会选择摄影这种比较新的创作方式的原因之一”,她若有所思地说道。
《静物III》
她特别喜欢读书,尤其是一些哲学方面的书籍,比如佛教禅宗的典籍。“比尔·维奥拉(BillViola)自称受到日本禅宗的影响,而中国又是禅宗的发源地”,她略带自豪地说。生活中外向阳光的她却经常分出时间来独处,或阅读或思考。
而深层次的思考往往通过其作品自然地流露,跟观者产生交流,这也是她的作品打动人的一个重要因素:“很多人可能灵感一闪就开始创作,但我不是这种类型的。我对一个东西有感觉,之后会在脑海里慢慢回放,创作之前脑子里都会先有一个大概的图像呈现”。
她喜欢和其他人交流作品,但并不喜别人直接问她作品表达的内容:“一张作品不是一个答案或结果,而应该是一个过程,一种遐想的空间和瞬间的感悟”。她更加希望的是自己的作品能给他人灵感或者启发。
逃不开的女性身份话题
从左至右,均是当代青年女性艺术家米玉明、曲巍巍、周宏斌、周巧云
近年来“女性”,“女性艺术家”,“女性主义”频繁被提起,艺术界相关的展览和研讨不少。例如2016年8月,周宏斌参展了由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布罗德美术馆举办的名为“内燃:中国新一代女性艺术家”群展。这次展览展出了28位女性艺术家的不同媒介的艺术作品,来探索女性在中国文化中的角色改变。并通过她们的作品深入探讨当下中国的思想,文化,社会话题等问题,来对于“中国社会生活的普遍性与特殊性”的主题展开一次跨文化的对话。
当问及关于艺术家女性身份的话题,周宏斌认为虽然受女性主义艺术和相关理论影响的艺术家不在少数,但更重要的还是艺术观念,回归到艺术家个人的经验和背景等原生语境去讨论,分析和欣赏艺术家的作品。并且她认为中国艺术家参加以女性为主题的展览有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被放大和扭曲女性主义的概念,反而弱化、桎梏了作品本身。她关注的是比较普遍的人性的状态。
然而笔者认为,虽然性别不是解读艺术家作品的关键因素,但艺术家的作品大多基于自身所熟悉的、或所感兴趣的东西而创作的,作品内容更多是一种个人的经验的表达。所以她的创作会潜移默化地受到女性特质和女性意识的影响,比如说画面比较纯粹,安静。
结合中国历史与社会背景,仔细琢磨她的作品,也能感受到她潜意识中寻求对于女性的关怀和隐藏的对男权社会的不认同。例如水族馆-兔子系列中,兔子在中国传统童话故事中一直是温顺,乖巧形象,比如嫦娥奔月中的兔子,也是中国女性形象的一个化身。而兔子在水中挣扎,体现了她,也是大多数女性的心理状态:既要兼顾工作和事业,同时还得兼顾好家庭。大部分的中国女性在家庭中承担更多的角色,挣扎在家庭与职业生涯之间,这是一个很普遍的常态。但常态并不代表是理所当然的。
谢筱鄄
2018年2月撰文于纽约